【瑞金】阴天快乐。
▲给金宝（迟到）的生贺！也算是给自己（两天）后的生贺啦。前排艾特 @瑞金雷安产粮团主页
写得仓促未来及捉虫，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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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听阴天说什么 在昏暗中的我 想对着天讲 说无论如何 阴天快乐”
【01】
金不喜欢医院。
如果用一种更接近事实的说法，他不喜欢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不喜欢手上的输液管，也不喜欢安静肃穆的气息。这里太接近死亡，让他这个生机勃勃的青年打心底觉得不舒服。他因为骨折的关系，右手完全动不起来，左手也一直在打点滴，根本碰不了手机。
无法在社交软件上和朋友沟通这一点让他浑身难受，或许凯莉和紫堂幻已经等急了，但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给自己削苹果的人，央求他道：“格瑞，能不能替我在群里发条信息报平安啊？”
“嗯。”
格瑞放下手中的苹果，拔掉床头柜上的手机插头，点开了置顶的亲友群，让金对着麦克风说话。金先是解释了几句事情的经过，之后再安慰一直在为他着急的朋友，最后看了一眼给他举着手机手都有些发抖的格瑞说：“我还找到了我失散多年的发小！”
面前银发男人顿时变了脸色，格瑞松开了按键，把手机放了回去。金看着格瑞忽然冷峻的脸，嘟起了嘴巴：“你原来也这样，特别抵触我，我是不是做什么错事让你不开心了？”
“你没有，只是……”格瑞又重新拿起了刚才没削完的苹果，他刀工很厉害，刚才削的时候苹果皮一直没有断。可他犹豫的这短暂两秒，断掉的皮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金抬起头，发现格瑞还留了一个尾巴没有削干净。
“我们之前真的不认识。”
【02】
格瑞承认自己记性并不好，从小时候回家的路径，到初高中同学的名字，乃至大学里一睡睡一片的水课，他不在意的东西统统都会忘掉。可对于面前自称是他多年发小的人，他觉得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不太正常的。可对方表示自己从三四岁就和他认识，甚至到初中毕业之前都是在一起的，只是在之后他们搬家，二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了——这是金的说法，但格瑞的头脑却一片空白。他除了旅游一直没有离开过A市没错，对方能说出他不少习惯也没错，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记忆的片段里突然多出一个人的感觉。这就好像是被人告知他之前都在失忆，现在大脑中所有的一切全是删减版本。
可他并没有受伤，脑袋摔出脑震荡的不是他，是现在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的金。
他只是作为学校志愿者在暑期担当医院护工而已，当时医生把裹成粽子的金推过来的时候，简单和格瑞说明了一下情况：严重脑震荡，右手和右腿骨折，肋骨骨裂，全身都是瘀血。所幸基本上都是骨折，没有伤到内脏，从那样陡的山坡上摔下来，大难不死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也不容易。格瑞自认为他工作足够尽职尽责，伤患醒得也早，他本来还有些高兴。可金当时刚醒来，怔愣地盯了格瑞几秒，不顾浑身的伤想要从床上起身：“好久不见！格瑞！”
当时格瑞也定住了，他冷静地搜寻着记忆里的角落，却搜不出任何有关于眼前青年的片段。他揉了揉脑袋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没认错啊！你是我的发小，但我们多年没见了，我有点……”
大概是刚醒来的缘故，金才说了几句话，就感觉肋骨生疼，他咬着嘴唇想要用手捂住胸口，却发现自己两只手都不能动。格瑞只好按了墙壁上的护士铃，一边对着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说：“太激动的话，肋骨容易裂开，注意一下。”
金只好泄气，瘫在床上等着病房外护士的脚步渐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还真是像以前一样对老友那么冷酷。”
他以为格瑞没听到，但格瑞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足够怪异的麻烦。格瑞倒休回家的时候，翻找了家里的相册，他自知平时朋友很少，照片也都是和父母，或者同学集体的合照，但从小到大的合影中没有一张有金，这让他更加确认了，金只是摔坏了脑子，把他和哪个过去的同学搞混了。
“哇！你还存着这个！”
金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因为肋骨骨裂的情况稍微好些，他后面也非常配合治疗和护理，一直没有闹出什么大的问题，他甚至能半坐着看书。格瑞帮他翻着相册一张张看下来，他的表情居然还有一点欣喜。
床上的病患抬了抬眼皮：“你看左上角那个公园，我们小的时候还在里面玩投沙包，我们打赌说如果你赢了，我就把我午餐的牛奶给你，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下午的小蛋糕给我。我当时还偷偷把重的沙包给你，我自己用轻的那个投，结果你不仅比我投得远，还揭穿了我，搞得我当时很没面子。”
“是这样吗？”格瑞看着那个公园，紧绷的面孔居然有一丝松动，“不好意思，我还是没有一丁点印象。”
“真不知道摔到脑袋的人到底是谁。”金扭过头去揶揄了一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头转过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格瑞，“格瑞！那等我好了，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再来去原来的地方玩一玩！”
格瑞合上相册，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有一点印象，我并没有什么发小，小时候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都是父母安排的兴趣班，也几乎没有朋友。”
金听着他的话，歉意地挠了挠脑袋：“抱歉……但是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记得你周六下午在小学旁边的别墅里上钢琴课，我还打算在门口等你，结果你完全没有说话，我最后一个人走回家的。”
他想起来了，那天他确实心情不好，钢琴老师总觉得他还可以再提高水平，于是不断对他提高要求，一遍又一遍地让他重弹同一首曲子。他觉得自己尽力了，可老师总是说他不够努力不够专心，他虽然自认为自己耐心，但也不是没有极限的。结果在第十次被老师骂的时候，他拿起挂在衣钩上的大衣，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跑得太急，所以根本无暇关注身边有什么，他只是一鼓作气地跑，跑到气喘不匀手脚发抖，才终于停在城市中心的主干道边，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没有人会去关注他这个看起来无助的小孩子。他只是随着人流，慢慢走到了天桥上。天桥上没有小贩，边上也没有什么人，所有的人都挤在中间赶路，于是他侧身走到天桥边上，踮起脚尖往下看，于是他第一次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场景。
城市主干道上一片流光，像穿梭的蛇，无数的霓虹照亮了黑色的夜幕，无数的人们在窗户里做着各自不同的事情。世界在他幼年的眼睛里庞大起来，变得流光溢彩，变得温情又璀璨，他扒着栏杆往下看，差点摔到自己，幸好稳住了平衡，又落回天桥的平地上。
他还是回了家，重新被父母打骂，重新摸着黑白色的钢琴把该死的曲子练习一遍又一遍。可最终钢琴在考完级之后就荒废了，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钢琴，所幸家人也只是为了让他接触一点艺术，无暇顾及他的想法。后面就是文化课严格的学习生活，反倒让他觉得轻松了很多。
格瑞快乐吗？没人关心他快不快乐，他想他从小就缺失这一块的情绪，家人也只是觉得他内向，更适合钻研学术研究。家人越是对他抱有希望，就越是对他管理严格，他们会过问班主任他的身边人，一旦有成绩不佳的，就会对他施压，甚至偷偷找到那位同学让他远离自己。所以能留在格瑞身边的，全部是家长选择好的“优秀朋友”。
孤独、寂寞，他本来以为这是常态，所以在金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是有那么一丝向往的，可他又太清楚，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金。他习惯虚伪，就像习惯被层层云朵遮蔽的白天，当云朵散开露出真正夺目的金光时，他又觉得太刺眼。
他享受不到日光，只好努力适应阴霾。
“你总觉得我说的都是巧合，那不如我们尝试一下，等我能下地了，我们一起去过去的地方转一转，也许你能想起来？离医院也不远，就当是复建了！”金冲他眨了眨眼睛，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随你了。”
格瑞说完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下意识地答应了。他刚想反悔，看到金兴高采烈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噤声。
【03】
医生说的没错，金确实身体底子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九十天的时候就敢下床偷偷溜出去了，不过格瑞是个够负责的护工，总会第一时间把金从各种神奇的地方找出来，不管他在不在医院。
这次找到他的地方更神奇，是在距离医院十几公里外的公园里，格瑞到达公园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就是他小时候的那个公园。这里已经属于老城区的范围了，公园的游乐设施都几乎没怎么变化，还是十几年前的滑梯和铁栏杆，还是原来的设施，只是变了位置。
金看到格瑞也没说话，他坐在公园边上的座椅上指了指远处爬满绿藤的墙边，神情有点沮丧：“你看那边，本来应该有个沙坑的，被移平了。我顺着墙边找了好久，小时候我把特别宝贝的精灵球埋在沙坑里面，希望它可以像树一样发芽长出好几个，现在被混凝土堵上，什么也没有了。”
格瑞站在那里，却没有一点对沙坑的回忆，他只好扭过头，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说：“你又跑这么远，现在该回去了，老在外面呆对恢复不好。”
“喂，你可真没什么意思。”
活泼的病患大步向前走，虽然还有那么一点瘸，但他确实好得差不多了。金走到公园的尽头，从高处往下看，整个城市都在他们的脚下。
“格瑞，你相信平行世界吗？”金突然说了一句。
“我是无神论者。”格瑞想都没想就回答。
“平行世界可是物理学中的观点。”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有时候做梦会经常梦见我在一个异世界里，每天都在跟别人打架，不过我是跟你、紫堂、还有凯莉三个人都是在一起的，共同对抗那些坏人！”
“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
“不是说成年人就成熟啊，我想一直不成熟下去。”金低下头，俯瞰阶梯下的城市风景，凉凉的晚风吹在他的脸上，扬起了鬓角的头发，“我只想和好朋友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不想被那么多的无趣又现实的想法限制住，格瑞，你也是吧。”
大片的云朵盖住了残阳，透出一种被烧灼过的赤红。格瑞看着面前等着他回话的金，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思绪又飘回了半梦半醒间。
他不是没有梦见过金说的内容。
梦境里的他拿着一把绿色的大剑，被称作所见皆可斩，他记得自己曾经带着一个小队的人一起作战，只是他没能记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样貌，只是他能若有若无地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挥刀守护朋友们的时候，自己是快乐的。
他是个悲哀的大人，只能在梦境里感受到快乐，但他并不能成天做着白日梦，他还有现实的好多事情要忙。他看着金，对方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想法，依旧低着头拽着摇摇欲坠的栏杆在做着危险动作，于是格瑞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和金相处这么久得出来的结论。
“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有一个姐姐的对吧？”
“嗯！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她嫁到国外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很少了。”金撅起嘴，目光里含着一丝悲哀。
“她此前也在我们补习班里练习过钢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经常跟你一起玩沙包吧？”
金显然没有意识到格瑞为什么会这么问，于是他嗯嗯啊啊几声后陷入了思考，他咬着嘴唇，偏过头盯着格瑞：“你是不是觉得，我因为脑震荡的关系，把你和姐姐搞混了？”
“我记得她曾经来过我的家，当时是因为顺路，把老师的歉礼捎给了我，她进过我的房间，可能当时跟你讲过相关的事情吧。”格瑞说，“我觉得你的记忆可能和现实有偏差，你把和姐姐玩耍的经历，还有姐姐跟你说的事情都混淆成了我的。”
金错愕地看着他，格瑞突然意识到他堵了一条本来可行的路。他本来想向对面的人道歉，喉咙间却异常嘶哑，甚至说不出一句通顺的话。于是他听到面前的人说：“好，我知道了，也许真的是我的问题，是我混淆了，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风停下来，最后一片枯叶垂落在格瑞的脚边。
【05】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金离开医院，自此不再和他联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临近月底，他也即将结束这份志愿活动，继续过他的精英生活。
可闲时他坐在自习室里小憩的时候，半睡半醒间还会回忆起与金有关的事情。他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些过去令他怀念的东西，那是他年少时身边的场景，公园、郊游、夕阳下的城市风景，甚至夜色下的流萤。
是啊，熟悉的场景里，少了某个他梦想着的身影。
夕阳应该为那头金发镀上亮光，滑梯应该有那个顽皮少年的身影，家门口应该会出现那个孩子永远开朗的笑。他没有印象，他不该没有印象，那是他的梦想，是昏暗世界里唯一该有的亮光。
他不可能会遗忘那束照进他生活里的光的。
可他就是梗着一口气，他不想承认他是那样的需要某人的救赎，他不是需求水的鱼，他本该习惯，可他依旧期许那样的生活。格瑞背着金，走访了不少地方，天桥正在装修扩建，旧公寓快要拆了，小学门口的别墅也已经变成了商区。
只有那个公园依旧未变。
他起的老早，迎着冬日的晨风走到老城区的公园，在年久失修的亭子里等了很久，他把ipad里的《失恋三十三天》刷完了，也没有看到金一直念叨着的日出。
也许是冬天人神经会变得脆弱，他反倒觉得这样的爱情电影看完没有想象的那么无趣，大概是每个人的记忆里都会有那么一个过客，虽然他没觉得自己对金的感情很强烈，只是突然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会不习惯那头毛茸茸的金发不再出现，会不习惯那些带着颜文字的短信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本该习惯灰暗的生活，那些所谓的彩色片段会在实习和生活的重压下终归寂静。
可他想去追寻彩色的生活。
像当年跑出钢琴教室，在天桥上看无数霓虹灯的光点，万家灯火在他的眼中烧起来，燃成一片美好瑰丽的辉煌景象；像在深沉的梦里肆意地挥刀，斩断一切阻挡他的事物，带着最信任的人一路过关斩将。美好的世界在对他招呼，他们在对他说，活着，像生命的最后一天一样活着，你要精彩，你要追寻自由和快乐，你要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对着你最想的人说出你最想说的话。
霎时间，他想起来了，那个陪他投沙包的孩子，那个偷偷给他送牛奶的孩子，那个在记忆的角落里被他遗忘的孩子——那头闪着阳光的金发，一切都连起来了，他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本来在信息表上无意瞥到的出生日期与今日吻合。他重新拿起手机，在拨出的无数电话里找到了那个从未添加在通讯录中的号码。
对面像是信号不好，听筒里传来的都是杂音，格瑞猜想金可能还生活在原来那个阴暗闭塞的小屋子，他没有理会那边新号不好，他只是不吐不快，需要一个借口把内心里埋藏多时的想法说出口。他看着天边的无数云朵渐渐亮起来，竟然吁了口气——
“阴天快乐，还有。”
他顿了顿。
“我很想你。”
听筒里嘶嘶的气音依旧在响着，格瑞想挂断电话，可他却清晰地听见了听筒里那句“你往后看”和后面的清脆的人声重合。金踩着雪地深深浅浅地迈过来，走到他的身边，将自己的口袋里的暖手宝递给他。格瑞听不到金解释了什么，只是感受着他低下头，将脑袋埋进自己的胸口里。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远处的阳光冲破云霄，透过层层阻挡照耀着世间万物，为冰封的地表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毯。
世界再度被希望与爱点亮，金色的火种传到了下一个人的心中，照亮了原本灰暗的生活。
——阴天快乐。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