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安/卡埃】沉默的螺旋。
▲《幕间物语》的续篇，雷安已经交往过后的新故事，大量卡埃出没，有原创角色注意。
▲本来是想雷安日发的，结果我没写完……不该高估自己的码字速度的（笑）。
▲BGM：Lemon-米津玄师
▲字数：15929
▲产出目录
“想要学会爱人，先要学会爱自己。”
【★】
窗外的白桦树刚抽出嫩芽，桃花却已在相邻的枝头缀了满枝。风吹过来，他拂过吹到脸上的花瓣，是绵软细腻的粉红色。
这是他最喜欢的现实。
欢声笑语的同学，认真授课的老师，排列整齐的木制课桌，严丝合缝的地砖。一切都是稳定又充满秩序的，也是他执着守护着的，大家都开心的氛围。
“傻骑士，在愣什么。”
不稳定因素入侵，他都没有来得及躲，身后的怀抱温暖，带着他喜欢的味道，他本该靠过去，可他还是略显无情地推拒着对方。对方似乎早猜出他会拒绝，没过多纠缠，只是冲着自己笑了笑，攀到了露台的一角坐下。
“你怎么来了。”
“怎么了，想我对象不能来看看啊。”对方在他头顶小声笑着说：“我说，安迷修，都在一起四个多月了，还在外人面前装什么单身啊。”
“关你什么事。”
“是啊，论坛里八卦贴闹得沸沸扬扬的，也就你还在装没事人。”
“……所以你只是想公开吗。”安迷修发现了身边人的言外之意，“真可惜啊恶党，在下可不想被他们指指点点的，这种事又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吧？”
“哦？被之前那次弄怕了？你还挺会吃一堑长一智的。”
“别想用激将法。”
每次都是这样，雷狮向来习惯占他嘴上便宜，他嘴笨只好选择用点直接的方式表达不满。安迷修伸过胳膊直接把他荡在半空中的腿往下一拽，满意地看到雷狮的眉毛因为吃痛皱了一瞬，而后就翻下来跟他继续扭打起来。
跟这家伙打架很开心，显然对方也这么想，只可惜最终限于体格差，安迷修最终还是落败，被圈进雷狮的臂弯里，雷狮还搂着他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爸爸爱你。”
“滚。”
“大男人还这么傲娇，你得跟卡米尔学学打直球。”
“啊？”
安迷修有点懵逼地抬头看了看雷狮，雷狮也才意识到安迷修居然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弟喜欢你手底下那个叫埃米的。”
“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别扯远，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次台球厅，后来卡米尔去致歉，要到了埃米的联系方式。”雷狮侧过脸，盯着安迷修依旧风云变幻的脸眨了眨眼睛，“你没发现最近他很少在我身边了？”
“……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他现在不在我这边，就往高一那边跑。怎么样小骑士，你们监察部两大主力都在跟黑恶势力相勾结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随他去吧，你就破罐子破摔承认一下会死吗？”
“会。”回答干脆又利落。
【★】
学校附近的甜品店，老板是个富二代校友，专门建了个透明式厨房，每次都是当着顾客的面制作甜品或者给蛋糕裱花，用的原料也是最新鲜的。
可埃米无暇顾及老板的现场制作，卡米尔就坐在他面前，他想挪个脑袋回个头都困难。感觉他平时并不扎眼，此时却有一种让人瞩目的力量，是他的错觉？仔细看卡米尔确实跟雷狮长得像，但相似的五官，两个人却显出不一样的气场来。一个是表里如一的桀骜不驯，一个是低调里暗藏着危险。他平时把自己裹得严实，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睛却让人印象深刻。
“你姐还在生我的气吗。”
埃米如梦初醒，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他立马收住了刚才怔愣的神情，摆出一副常年被姐姐虐待的苦瓜脸说：“她老人家消气比较难，再过几天我再试着跟她说说。”
才怪啊，这都过去多久了，明明只是个误会而已。以他对自家老姐的了解，其实她早就消气了，只是放不下面子罢了。
说起来，埃米自己都没想到卡米尔会在上次之后跟自己搭上线，开始卡米尔确实是单纯的去道歉，但后来就演变成只是去找他了，老姐怎么评价他们的来着？私交甚笃？措辞倒是挺尖刻，不过倒是实话。
他是很喜欢卡米尔，对方的电波跟他很对的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单独相处时总是莫名其妙的冷场，现在就是这样。也许有卡米尔性格比较内敛的成分，可埃米自己不是不善言辞啊，他短暂反省了一下得出了结论——大概是他们还不够了解吧。于是他开始就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姐只是有点笨，但她真的对我很好的，唉，我都不知道她以后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其实卡米尔知道埃米的意思，他只是想看埃米挠挠脑袋思考怎么回答他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我挺害怕她被骗的，嗯，举个例子，你知道吧，学生会的水深，她上次不就是被坑了吗，她对坏人太没有戒心了。”
“可她身边还有你，还有安迷修他们，有你们把关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真的吗？”
卡米尔看着他点了点头，埃米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点被表扬的欣喜，亮晶晶的，像只可爱的小动物，他竟然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多跳了一拍。他们双目相接的瞬间，好像有什么火花迸发出来，空气间满溢着暧昧的味道。
埃米羞涩地侧过脸，刚才吃的芒果慕斯在他的嘴角留下了一小块奶油，卡米尔几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替他揩掉了那块奶油，送到自己的嘴边舔了舔，好甜。
埃米整张脸都红了：“诶？”
“不要浪费。”
过了好一会埃米才缓过神来，可卡米尔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专心致志地解决起他面前的香蕉船。埃米有点泄气，这家伙真的是心理素质超高，做了这样的事还能面无表情——所以自己也不能落后，他低着头试图掩盖自己依旧绯红的面颊说：“你也是有兄弟姐妹的人啊，你和雷狮呢，我倒没怎么听你说起过。”
“大哥倒不需要我来保护……我都是努力想让自己有能耐站在大哥身边的。”
确实是这样，雷狮早已足够强大独当一面，但埃米想，卡米尔也不弱啊，为什么他会这么努力让自己保持低调呢？而且如果不是他的错觉，那天去找卡米尔，他们班的人虽然看上去很尊敬他，但总暗含着几分恶意的忌惮。
“你已经很厉害了啊，听说你是跳级过来的，应该跟我同一年出生的吧，你还会点黑客技术，感觉应该会有很多人羡慕你的。”
卡米尔仿佛是意识到了埃米话语里的深意，他接过埃米递给他的饼干，低声说：
“那些人不过是害怕这份力量罢了。”
【★】
可能是被人念叨的魔咒起了效果，艾比在公交车站打了个喷嚏。她其实有点恼火，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家都春心荡漾是可以理解，但她没想到埃米居然有一天会抛弃她去跟那个面瘫矮子约会，这是要脱单的节奏啊？
苦瓜奶茶都不好喝了，她把还余小半杯的饮料扔进垃圾桶。抬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边经过，新款MCM的白色书包？那不是他们班的程茧然吗？她身旁却跟着一个油腻大叔，倒不是年纪很大，但周身透露出来的气质很恶心。程茧然就跟那个大叔上了车，全程没什么交流，只是大叔的眼神不对劲，非常猥琐。
好像有点奇怪……反正埃米那个衰仔沉迷约会，那盯梢的任务还是交给姐自己来吧！于是艾比骑上了路边的共享单车，尾随那辆红色骚包的土豪车而行。车没开出很远就停了，艾比刚刚心想还好不用追出去很远，但当她看到停车场旁边建筑的告示牌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姐跟我讲，她本来只希望那个人是请那个女生吃饭，结果没想到直接停到了如家门口，之后就没法找了。”
“酒店那么多房间也翻不过来。”卡米尔在旁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所以她转天去找那个女生问，结果那个女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那个人是她男朋友，可那个女生挺漂亮的，绝对不会找这种丑陋的大叔吧，我姐就继续去逼问人家，人家就呛我姐说‘这事不该你管吧’。”埃米顿了顿，继续说，“我觉得这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那女生好像在隐藏着什么。”
【与此同时】
“这事越想越奇怪。”
雷狮看着安迷修在他眼前踱着步一边徘徊一边思考，他揉了揉太阳穴，这家伙一有想不明白的事就这样走，晃得他眼晕。
“你是够蠢。”
“我怎么蠢了。”
“典型的你情我愿，男的给钱女的服务，援助交际知道吗。”
安迷修看上去有些震惊，他停下脚步看着雷狮，似乎难以相信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语：“在下本来以为这件事只存在于青春小说里……”
可雷狮只是“哼”了一声，转头遥望底下的风景，甚至都没有正眼去看安迷修：“存在即合理，凹凸市的高中地下都有完整的介绍网络，网络存在的时间比我们的年龄都大，有可能父母这一辈就有做这种事的，只是他们不说，你也不知道。”
“这不合理。”
斩钉截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雷狮转过了头，他的小骑士表情严肃的盯着他：“只要它被定义为‘违法’、‘犯罪’，那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对，你觉得是你情我愿，但也许她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或许我的援助能帮助这位小姐早日脱离苦海。”
这家伙正义的气场总是有种神奇的说服力，雷狮看着对方蓝绿色的眼睛沉默了一阵，半响后才开了口：“安迷修。”
“我在。”
“周六带你去见识一下是怎么回事。”
【★】
放眼望去，休息的时候，大家手里都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彩色电子屏幕里，空气中看不见的电磁波里，传达的是碎片化的信息和零碎的感情。
卡米尔抚过书页，鼻尖嗅到淡淡的墨汁香气。
早没有人喜欢去读书了，但他没有理由因为大家不喜欢读书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单以成绩区分，那些只读网络爽文的人反倒比他更好呢。
——明明跳级的是他。
原来他刚刚转到高一的时候，他们班的声音就没被压下去过，不少人自诩经历过中考洗礼的才是正常的初中生活，恨不得在每天都在回忆那点他们的初三日常。而卡米尔这种直接被高中部录取的天才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打脸的存在。
“小可怜，没经历过中考，可是人生的一大缺憾啊。”
“我还记得这家伙是特长生，什么特长？机器人吗？”
“哈哈，装成机器人还差不多。”
开始还有人为他鸣不平，但后来这些人也淹没在了人海中，跟着那些不善的人一起歧视他。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语言暴力，卡米尔并没有把他们当回事，只是在他们吵的时候，拿着他的书偷跑到外面人少的角落里看。那些人就以为他是懦弱，一个个志得意满地回到座位上。
卡米尔本来以为对他们来说，这场游戏会有什么中场休息，可并没有，那些人只会越发把欺负他当做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慢慢地，他只是看着那些以为自己挖苦的语言算是妙语连珠聚在一起狂笑的人，莫名觉得他们很可怜。
那时候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不自然地翘了起来，那些人看着他，恶狠狠地凑过去骂，骂得比以往都要狠，从他刚才讽刺的笑骂到他在稍矮的个头，最终他们当着他的面嘲讽起了雷狮，被触及逆鳞的他没能抑制住自己，终于动了手。
等雷狮他们闻声过来的时候，发现光滑的地砖上全是血，卡米尔坐在他的座位上，一言不发地盯着手里的书，袖口还有刚刚凝固的血滴。教室早已空无一人。雷狮走到卡米尔的前座坐下，兄弟俩面对面沉默了很久，最终是雷狮先开了口：
“被你打的那家伙估计要在医院里呆一个月了，下手还挺狠。”
卡米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最后并没有把话说出口。
“说说看，为什么动手。”
“因为他们对大哥你不敬。”
“不对，这不是真相。”雷狮冲他摇摇头，“你自己知道你动手的理由，别把我当挡箭牌。”
卡米尔低下了头，深深呼吸了一秒。
“因为我对他们不爽很久了。”
“这才是我弟嘛。”雷狮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起来，去办公室那边做笔录。”
至此他们班所有对他不满的人都被治得服服帖帖，再也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对他冷嘲热讽，还有不少人试图接近他跟他搞好关系。不过当他看到那个当时带头欺负自己的男生被那些人围攻、嘲笑，像他曾经一样。他只是转过了眼睛，心里一点该有的恨意或者快意都没有，只有越发升腾的麻木。
这是一个循环，他们只不过是地位相互颠倒了。卡米尔想，他真的是对某个人不爽吗，并不是，他只是对这些亦步亦趋的人群感到麻木罢了。他们的个体都会有各自的想法，一旦合在一起却越发低智而无序，变成只会被强者支配的弱鸡团体罢了。
手机的震动声拉回他的思绪，埃米给他发了几条语音消息，卡米尔捞起了耳机听起来。
“昨天我看到你为一个女生解围了，那个女生就是程茧然，我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
“是吗。”
他想起那天的事情，大概是楼道口堵了一群女生，好像是在围成圈拍鞋照。款式相同的运动鞋列成横排，只是颜色不同。为首的女生似乎在质疑最边上那个女生脚上的那双鞋是假的。那个女生面露难色，似乎被戳中心事的样子，百口莫辩。
他其实没有想解围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那堆人真的很占道，于是冷冷地对那些女生说：“你们拍照可以，不要乱在楼梯口挡别人的路。”
“你有病啊？我们乐意，你管不着！”
呛他的就是那个刚才处于尴尬境地的女生，旁边那几个女生看上去也很不爽，不过有认识他的人对那个为首的女生低语了几句，那个女生就带着那群人走开了。
“她确实挺过分的，我去问了老姐，这个女孩子是她们班一个富二代姐妹淘的成员，那个团体喜欢不停的攀比，现在她们统一都是穿喷泡，背MCM的包，手表应该是个什么瑞士牌子，我没记住，好像是成员如果穿着不统一，就必须退出那个姐妹淘。”
上次记得那些女生还是都穿高帮的三叶草，这么快就改成喷泡了。这大概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卡米尔想，如果这个女生并没有那么多钱，却硬要融入那个团体，那肯定会四处寻找金钱来源，而援助交际确实是个看上去便利的途径。
埃米那边似乎一直在说话，但又放弃发送，卡米尔看着“对方正在讲话”那个页面闪了很久，最终只有一条简单的十几秒语音。
“如果所有人都能坦诚相待，把话说开就好了，我想那个女生，肯定也不是真喜欢攀比的。”
他想了想，手指在键盘上打了一长串字。
“语言往往无能为力，那些人不会因为她坦诚就对她刮目相看。”
对面沉默了很久，当卡米尔的手机屏幕都暗屏的时候，终于看到一条文字信息弹出来。
“你的意思是，只有那个女生真的做出行动，她们才能转变态度吗。”
卡米尔抬起头，静静地环视班级里的人，三五成群聊着些有趣或无聊的内容，有几个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友好”地冲他打招呼。
他又低下头敲了回复，又把本来说的话删到了只剩一个字。这个字似乎有点伤人，但他最终还是点了发送键。
“嗯。”
【★】
雷狮倚着他房间的门框，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安迷修一遍，最终在安迷修开口怼他前下定了结论：“安迷修，你的穿衣品味是在深山里养出来的吗。”
……果然内啥嘴里吐不出象牙啊。
安迷修低头看了看自己，小马连帽衫，黑色休闲裤，还有一双小红鞋。怎么了，他倒没觉得他穿得不怎么样啊，低调点不挺好的吗。
“那能怎么穿，我就这点衣服。”
雷狮翻了个白眼：“过来，我给你挑。”
他反手一拉衣柜，几排应季衣物码的整齐，从内衬到外搭，从牛仔到哈伦裤，还有几十双鞋子在侧面的柜子里，似乎都是很贵的球鞋。这个场景直接把贫困青年安迷修镇住了。
“你哪来这么多衣服。”
“买的。”
……这些资本主义大佬好可怕啊。
此后安迷修倒挺老实的，估计是被那几百件衣服吓到了，雷狮从衣柜里选了几件衣服扔给他，他也一言不发地当着雷狮的面穿上。雷狮留意到，安迷修背过他套T恤的时候，还露出一截还有伤疤的腰，粉红色新生的皮肤在小麦色的肌理上尤为明显。
“你还真是身先士卒啊，这学期过完你不就是要退了吗？交给手下做不行吗。”
雷狮总能把关心说得满是火药味，安迷修虽然听出来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逮住某人不放，他甚至没有正面回答：“那是应该的，不过比起这个在下倒想问一句。”
“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上次聪明药是，这次援助交际也是，你好像总是知道一些我们平常人都不清楚的东西。”
他抬头看着雷狮，这家伙没生气，甚至很满意于他直接的质问。甚至愉悦地蹲下身，替他卷了卷裤腿的边缘，露出一点脚踝。
“跟我家庭背景有点关系，我很小的时候就耳濡目染，知道一些黑暗世界的规则，并学着去运用，你们觉得那些东西不正常，在我这里可都是很简单的基本套路。”
好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呢，不知怎么，安迷修居然有点于心不忍，他抿着嘴安静了几秒，最终只是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
空气间突然安静起来，气氛有点不太寻常，安迷修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雷狮突然向他靠近了几步，那双紫色眼睛里的情绪令人难以形容。
“安迷修。”
“我在。”
“你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安迷修都没料到：“你发什么疯。”
“那我换种问法，你喜欢钱吗。”
“应该是喜欢吧……”
雷狮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很多。”
被他的话搞得有点糊涂，安迷修转了转眼珠，思考到雷狮的用意之后难得的有点愠怒：“你在说什么？我不是那种人。”
可这回雷狮并没有反讽他，而是伸过胳膊把安迷修捞进了自己怀中，安迷修似乎是惊异于雷狮的反常举动，甚至忘记了反抗。半晌，雷狮才闷闷地靠在他的颈窝里说：“我一直奉行的原则是，有什么喜欢的抢来便是，一开始对你也是这样，但后来发现我居然也会起疑心，害怕你是因为感激我才跟我在一起。”
所以他才会不安，所以他才会像个孩子一样，试图靠公开关系来拴紧自己吗。安迷修有些脸红，他被雷狮这发直球打得措手不及，他轻轻扯了扯对方，对方却好像是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他只好悻悻收了手，抛出他无力的辩解。
“明明是你先缠上我的。”
“你有无数机会可以逃，但你没有。”
“我不会逃的，你自己说的我们不会两清，我也不会。”
雷狮的鼻尖抵着他的锁骨蹭了蹭，头发搔得他直脖颈发痒：“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我什么。”
“雷狮……”
“嗯？”
真不巧，他从来不是某人的战利品，他也是猛兽。
暂撤链接
【★】
安迷修其实并不在乎名声，他觉得名声这种东西是靠着自己的行动得来的，如果他惩恶扬善，自然会获得应有的赞誉。他也不在乎公不公开，他只是纠结，纠结他执法的过程会不会因为恶党增加什么麻烦，会不会让他人觉得学生会监察部和恶势力勾结而丧失应有的公信力。
可他还是跟恶党来了夜店，他十多年的正直人生在跟雷狮交往的短短几个月里完全被扭曲了。他从来没想过，穿一身潮装，跟恋人出入这种未成年人不许进入的场合。
“为什么带在下来这种地方？”
“这地方就是我家的产业。”
这语气轻飘飘的却足够霸气，安迷修成功被雷狮这句话镇住了。在这种地方，他整个人都是绷着的，难得跟在雷狮的身后一言不发，在沙发席附近逡巡，生怕自己走到了奇怪的地方，惹出什么奇怪的麻烦。相比之下，雷狮就很轻松，好像这地方就是他主场似的——事实上的确是他的主场。安迷修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往常自带的愉悦。他似乎并不喜欢这里？
“安迷修，刚才路过的那排沙发，看清他们人脸了吗。”
“嗯？”
“你自己回头看。”
于是他拉着口罩回头看，一群富二代旁边是几个年轻的姑娘，说年轻是因为她们虽然脸上画着浓妆，表情有种长期混夜场的轻佻，但脸上的婴儿肥出卖了他们。而且安迷修居然觉得有点她们有些眼熟，难道说……
“这几个女生都是我们同校的。”
“为什么让她们几个进来？边上那位小姐还是初中部的啊！”
“保她们进来的可不是门口那边的公关搞得定的。”
雷狮拉着他的手腕，一直在往走廊的尽头走，那边就是包厢区了。灯光越来越暗，安迷修感觉不太舒服，这地方总是让他觉得不自在。
“实际来这里消费的都是那些男的，女生只是做他们的陪女，他们付钱让这些女孩子陪他们喝酒玩耍而已。”
“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这个地方算是一个据点，会有中介人联系两边有需要的人认识。”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中介人，去问他那位小姐是不是他这里的，才能把她真正调出来？”
“没错。”
他们到了包厢区，雷狮透过小窗看了看里面，小声跟安迷修说：“那个坐在最边上的人就是中介人。”
安迷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里瞄，倒看到个格外眼熟的身影：“等等，那不你大哥吗？”
“对啊。”雷狮摊了摊手，“就是他。”
“……在下居然有种你还算善良的错觉。”今天获知的信息量有点太大了，安迷修揉了揉眉心，好累。
“后面就是我出场的时候了，你在这好好等着，别出声。”
雷狮进了包厢，安迷修在外面等了他好一会，顺便在偷听包厢里的动静，没想到包厢隔音效果还挺好，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雷狮他大哥在愤怒地吼着什么，明明都是成年人了，还这么暴躁易怒，恶党的脾气都比他的好。可雷狮出来的时候，安迷修明显能感觉到这家伙甩门的力道，难不成失败了？
“我翻了下他的平板，他这里没有这个学生。”
“可能会用假名吗？”
“不可能，那些女生登记的时候都是要把身份证押这的，因为怕她们违约。”
“所以我们只能去当面找她对质了吗？”
“你是真蠢。”
“啊？”
“你自己想想，那个女生做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正大光明地去承认啊？刚才那边那几个女生，即使你真的过去，她们也不敢跟你打招呼的。”
“你别着急。”安迷修小心翼翼地猜测，“你觉得她可能会靠其他的手段跟别人联络？”
“约炮软件。”雷狮拽着他的手气冲冲地往前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比援交更上一层，是卖春。”
【★】
埃米确实很聪明，安迷修选他来接替自己部长位子不是没有原因的。钓鱼执法，这可是安迷修这样的“正义骑士”不会用的非常手段，但在此时可能也只有某些非常手段能帮上忙了。他们在某个知名交友app上伪装了一个账号，同城撒网，定位学校妞，长期包养，用的都是“业内人士”才能看得懂的话。
“需要主动出击吗？会不会是我们伪装过度，让她看出来了？”
“应该不会吧，总感觉有点恶心，头一次知道我们学校藏污纳垢这么多。”
呆毛姐弟在窃窃私语，卡米尔却在他们旁边伪装成账号正主与一群女生聊骚。事实上他也有点恶心，有点难以想象这些女生平时也会和他们一样，穿着校服在学校里学习生活。可艾比表情不符合她平时的生动，相反看上去很严肃。她歪头看着卡米尔，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不对劲，看来她不做点什么还真不行。
“喂，面瘫矮子，你还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埃米明显被艾比这样的挑衅吓懵了：“老姐？”
“衰仔！你别犯傻，这家伙怎么都是海盗团的人，雷狮已经不管了，他现在就不应该在这里帮忙的。”艾比瞪大双眼，“这不是恋爱游戏，别自以为是地对别人的弟弟刷好感度。”
卡米尔放下手机，抬头盯着艾比，蓝色的双瞳波澜不惊：“我做这些事，是我想做，跟大哥没关系。”他又转头看了看埃米，“跟埃米也没关系。”
“你以为我会信？”
“姐，卡米尔，你们别吵。”埃米挡在他们俩中间，进退两难，“这事本身不是错的吧？只要我们找到人，后面就有办法能帮助她脱离苦海的。”
“埃米。”
“嗯？”
“即使我们抓到她的把柄，又怎么让她不再援交？”
同一时刻，安迷修在天台上退后了半步，对方说的话让他倍感惊异，他似乎也没想到到底该怎么做，他收敛了惊异的脸色，略作思考便开了口：“如果按你的套路，估计是威胁她吧？”
“你头脑还真是简单。”雷狮说，“约炮软件一个不行可以换下一个，不行就改成贴吧、微博，甚至别的公开平台，我们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没用，这种人即使你帮了，也无济于事。”
安迷修捏紧了拳头：“你的意思是，就放那呆着？”
雷狮笑了笑，风吹起他的头巾，在空中扬起一个颇好看的角度：“那能怎么样？难道你要潜入那个小群体告诉人家攀比是不对的，告诉那个女的为了虚荣出卖自己是不对的？你可真是单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是别人逼她的。”
所以这家伙后来就不去插手这边的事了吗，安迷修咬牙切齿地扭过头，现在他确实陷入了两难境地——不能当面跟程茧然对质，也无法暗地里堵她的道，这可怎么办。
在他最心烦的时候，雷狮却靠近他，伸手想要摸他的脸，安迷修躲开了。可雷狮歪了歪头，又摸了上来，于是又被安迷修退后一步躲开。最后安迷修不厌其烦，一巴掌拍过雷狮的手，“恶党，你有完没完。”
雷狮反倒捏着他的手腕，用安迷修自己的手背替他拭去额头上不知何时流下来的汗珠。安迷修一怔，才反应过来雷狮是在无声的关心他。可雷狮只是放开了他的手腕，语气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先等吧，先长期监视，或许后面会有办法的。”
“怎么样了？”
雷狮把一小块提拉米苏放到卡米尔面前，卡米尔眨了眨眼睛：“谢谢大哥，人已经查到了，我刚刚摸到她的照片墙。”
“安迷修那家伙估计还在自己想办法呢，但估计没戏，他那榆木脑袋想不出什么可行的方法的。”
雷狮一开始听这事的时候，脑海中的判断仅仅是好像能找他大哥麻烦了，还值得他期待一下。可当他查到与他大哥无关，是那个女生自作自受时，他就觉得很无聊了。
跟安迷修不一样，他可不是正义的殉道者，他做事的准则仅仅是“有趣”。有些时候安迷修没说错，他确实是恶党，打架逃课无所不能，还组建了地下组织，做着一般人所不齿的事情；但有些时候他觉得总是行恶也很无趣，他自认为对关系好的人都还不错，甚至会站在安迷修的立场上帮他解决学校里的“恶”。他确实觉得跟安迷修一块探索事情的真相很有趣，但仅仅是有趣而已。等到他觉得无趣了，他自然就会抽身走人。
卡米尔的眼神在看到程茧然的照片时停滞了一下，雷狮并没有错过这短暂的一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认识她？”，卡米尔就叹了口气，把之前为那个女生解围的事情讲了出来。
“想起过去的事情了？”
“嗯。”
“你有什么看法？”
似乎在组织语言，卡米尔过了半晌才开口：“很明显，这个女生家庭经济水平不足，却想融入他们班的贵族圈子，由于攀比之风盛行，她为了面子只好使出这样的下策。”
雷狮“哼”了一声，单手开了啤酒的易拉罐包装，略带讽刺地嘲笑道：“她不会因此得到那些人的尊重，不是一个圈子还要硬入，那是弱鸡的做法。”
卡米尔看着雷狮，仿佛想到了什么：“那大哥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强者不需要融入圈子，强者自己就是一个圈子，足够强大会吸引各种人靠近。”雷狮顿了顿，“但如果能在强者身边生存的，也只能是强者。”
兄弟间短暂的沉默，卡米尔注意到雷狮刚才刻意的停顿，恐怕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点破。静寂的空气里，桌子上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震动，雷狮看都不看地按了接通键：“安迷修。”
“恶党，让卡米尔接电话。”
“我是他哥，有事跟我说就行。”
“别闹，是正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雷狮知道自家小骑士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只好耸耸肩，把手机递给身旁的卡米尔。卡米尔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操纵鼠标，点进了笔记本电脑浏览他们学校的论坛。嗯嗯啊啊几声过去后对面撂了电话，卡米尔拍拍雷狮的胳膊，提醒他看向屏幕。
——似乎有人比他们早了一步。
【★】
茧然援助交际的事情突然在学校论坛的八卦区被匿名人士曝光，从不清晰的偷拍图片到约炮网站上的截图一应俱全。不仅是他们年级人心惶惶，全校的人都在底下开始骚动。程茧然这个名字几乎是瞬间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
“哇你们听说了吗，高一那个援交的女的，我之前一直看她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怪不得，我还听说她们班女生把她按进厕所里打，把她的鞋都扔进便池里了。”
“嚯？那她岂不是要光着脚回家？”
“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讲，那鞋其实是假的。”
“用卖春的钱买假鞋，可乐死我了。”
“真的假的？我听说的版本是她一直咬牙不认呢，那些女生好像之前还都是她的朋友来着。”
“搞笑，老师家长都找她了，我那天路过高一办公室还听见他们班主任骂她脏。”
“那看来是实锤了，记得她之前还找过卡米尔，这俩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哎，别瞎说，被他听到你就惨了。”
那种恶心的话，就算压得再低，他也能听得到。卡米尔合上手中的书，状若无事地走出教室，他走上楼梯，却看到了熟悉的蓝色呆毛——埃米与他相对往下走，他们在中间的平台上相遇，彼此默契地停住了脚步。
“下来干什么。”
“我是去找你的。”
“有事就直接在这里说吧。”
“卡米尔。”
“嗯？”
埃米抬起头，脸上疑云密布。卡米尔有点意外，他从未见过如此沉重的表情出现在埃米的脸上，难道说……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埃米犹豫了一下，没有让自己双手抱在胸前摆出防卫的姿势，“卡米尔，你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证据？”
“没有，我猜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我的直觉。”
卡米尔幽深地看着埃米，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什么说谎的痕迹来，可是没有。那份赤子之心浑然天成，他自己都无可遁形。于是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埃米的猜测。
二人相顾无言，如果换做安迷修和雷狮，这会很有可能已经打起来了。但卡米尔和埃米不会，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从对方的眼神里探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本以为埃米会像当年他们班同学看着他一样害怕。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埃米的眼中并没有出现猜想中的恐怖，相反，他低下了头，以掩盖眼神中越来越深的悲伤。
你为什么要为我难过呢？
“我想关心你，可我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你。”埃米说，“跟老姐不一样，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能不能给我一点关心你的机会？”
如果我放任自己与你倾诉过去那些黑暗往事，你知道我内心的痛苦，你如果难过，我也会更加难过的。
卡米尔只是捂紧了随身的红色围巾淡淡道：“这样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埃米长呼出一口气，“那是你本应得到的。”
卡米尔想起原来在书上看到的话：“想要学会爱人，先要学会爱自己。”
可这样的我也有机会去爱一个人吗。
而埃米只是在阴暗的楼梯间里牵住了他的手，沉静地说：“去做你想做的，我支持你。”
绯色不由自主地爬上他的双颊，卡米尔的内心却只失控了一秒钟。下一秒，他反握住埃米的手，带着他快步跑向天台，踹开了门，面前的景象却让人为之一震——程茧然坐在露台上，手上一把水果刀，左边的手臂满是刀痕，血沿着胳膊在地上流了一小滩。
她回过头看着卡米尔和埃米，凄楚地笑，面色苍白，身子甚至有往露台外倾倒的趋势：“你们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卡米尔见状要过去把人拉下露台，可程茧然却像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对他大吼：“别过来，过来我就直接跳下去！敢报警也是一样！”
埃米悻悻地把手从校服口袋里拿了出来。
“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卡米尔试图与她进行沟通，“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的私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希望你珍惜自己的生命，不要想不开跳下去。”
“哼……也不过如此。”她靠在管子上，眼泪淌下来弄花了睫毛膏，“我那么努力，想要跟她们成为朋友，可她们到最后只是狠命踹着我的肚子说我脏，说我的人生充满恶臭……你们明白吗，那种痛苦……不，你们明白不了的……”
卡米尔还在低着头思考如何回答，而埃米却抬起头上前一步。卡米尔慌忙想阻止，却没能拦住他，埃米走上前对着几米外缩在露台上的程茧然大喊：“别犯傻了！他们的人生才是充满恶臭！你的还可以重来啊！转学，改名换姓，开始新的人生，把那些垃圾带给你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程茧然！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的！你不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下的！”*
她嘴巴微张，整个人都被刚才埃米的话镇住了，卡米尔和埃米趁着她走神的几秒把她从露台上拽了下来。卡米尔抽出围巾为程茧然的胳膊止血，埃米却拉着她，一下又一下舒缓抚过她的后背，安慰她说：“没事了，不会再有事了。”
失神的双眼终于重新定焦，程茧然看着自己胳膊上惨不忍睹的刀痕，终于忍不住大声地痛哭起来。
【★】
卡米尔做事一向谨慎而周密，或许埃米能看出来事情有蹊跷，恐怕只是因为他对喜欢的人应有的直觉。但埃米并没有追究卡米尔什么，因为事情的终末，天平终于偏向了程茧然。她作为当事人，并没有再在学校出现过。有人说她被卡埃二人救下之后得了抑郁症留在家里静养，有人说她去了南方的小城市隐姓埋名读书，还有人说她其实早已自杀身亡，连遗体都不知所踪。
这些都不重要，几周过去，年级里的人又聊起了新的八卦，那些攀比的女生又招到了新的姐妹淘成员，嘲讽学生“脏”的老师又继续正常授课。一切都在按着该有的轨迹进行下去，几乎没有人再去想起几周前那个因为“援交”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的女孩子。
是的，几乎没有人。除了监察部的众人，还有雷狮和卡米尔，没人再去想起她来。监察部最终动用了网络资源，把BBS里关于茧然的信息全部删除，并拜托卡米尔设置了屏蔽关键词。
不过只有卡米尔和程茧然知道，当初那条曝光帖子，就是他发出去的，甚至在发送之前还给程茧然本人审阅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点击了定时发送键。
其实他们暗中接触很久了，具体的时间大概就是那次卡米尔为程茧然解围那次之后，大概一两天的样子。卡米尔在座位上看书，突然听见班级门口有陌生的女生说出他的名字。
“呃，想问一下，卡米尔是在这个班的吗？”
卡米尔抬起头，看到长卷发的女生站在门口，冲着他露出个坦然的微笑。女生示意他走出班门，一起往老教学楼的方向缓慢散步。
“要吃吗。”
程茧然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纸袋里的可乐饼芳香扑鼻，他拿出一块轻轻咬了口，确实如它闻起来一样好吃。
女生转过头细心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猜自己的眼角比起刚才应该是扬了扬，女生低声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半个小时的队没白排。”
卡米尔看了看面前的程茧然，并不如之前偶遇那般冷酷，相反却带着些寻常女孩子该有的温和。她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地说：“其实我是想感谢你，那天帮我解了围。”
其实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只是太过自卑而已。
“我猜你可能不懂，说什么话都被忽视的感觉……在家里是，在学校也是。”
女生坐在窗边，咬着手里的面包，如果当着那些女生，她一般都会跟她们一起，点昂贵的外卖套餐和蔬果汁，因为要随着她们一块减肥，保持不过百的身材；可在只有她自己的时候，她会吃最便宜的巧克力馅面包，就着白水咽下去。
“但这不是你糟践自己的理由。”
程茧然转过头盯着卡米尔，眼睛里的惊讶闪过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卡米尔会说出这种话。但最终她眼里的光芒沉寂下来，她的嘴角挑着一个凄然的笑，低声说：“我知道，可我无能为力。”
那是她来到高中关系最好的一群朋友，也是自卑的她遇到的少数几位不会无视自己的人。她们满足了她心中对“仙女”们的定义——家里有钱，自己长得漂亮，平常经常聚在一起喝下午茶，聊些有趣的八卦或帅哥。为了融入她们热爱虚荣的小团体，她一开始还只是用谎言，骗她们自己家里有钱，请她们去高档西餐厅喝下午茶，没想到搭进去了自己大半个月的午饭钱。家里并没有太多能帮得上她的，可为了维持这样的关系，她只能靠别的方式赚钱。打工、微商、甚至变卖自己的东西，她都做过，可她是学生，这些太耗她的时间和精力，还容易被发现。为了不辜负那些朋友对她的“期望”，她只能选择铤而走险，靠着出卖自己的青春换得粉红色的钞票。
她知道的，那些女生跟她并非同路人，也并非与她是真正的“闺蜜”，但她还是不想回到过去那样只能在一群人里沉闷过日子的痛苦生活了。
卡米尔沉默了很久：“你需要帮助吗？”
她从卡米尔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地方，也看到了与自己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是，他们在外人面前扮演的形象与内在的自我有差别，她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谨慎，那是经历过冷暴力的人的本能反应；不同的部分她能感觉到，但很难形容出来，更直接的体验是，她还身在局中雾里看花，而卡米尔早已不在乎那些无聊的把戏。所以她只能微笑，然后沉默。
“谢谢你，但你帮不了我，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得不陷在这样的险境里。”
卡米尔站起来，他的眼神除了平时惯有的冷冽，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悲悯，他看着程茧然，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给你逃出这个死局的机会，只是代价可能会大一点。”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卡米尔故意泄露情报，通过网络舆论把程茧然的名声搞臭。程茧然在天台上割腕自杀，实际上只是为了刺激自己的父母，让他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样她就有充分的理由离开这个学校，脱离那个小团体，也脱离她不得不靠援助交际谋得钱财的过往。
要说这其中唯一的漏算，大概也只是埃米了。程茧然在天台割脉是与卡米尔商量好的，埃米出现时说的话虽然没有影响最后的结果，但还是让在场的人被触动到了，不仅是程茧然，还有卡米尔自己。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高一时那个衣角沾血的自己站在那摊血前低声说：“我真羡慕你，能被那样好的人深深地爱着。”
他从座位上起身走过来，伸手抱住了原来的自己。
“你很快就会遇到他的。”
黑暗终会散去，你也会被那样温暖的光照耀着。你会获得救赎，也许还能救更多和你处境相似的人，带他们脱离苦海。而你的身旁总会有一个单薄又厚重的身影，他会陪伴你走过未来的无数岁月。你只需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握紧他的手。
【尾声】
【一周前】
女孩从寄宿高中的大门走出来，一头清爽的短发，衣着朴素，但看上去精神饱满，她看到卡米尔的一瞬间，笑着冲他跑过去。
“看来你的情况还不错。”
“是呀。”女孩咬着吸管喝着玻璃瓶子里的可乐，“这边寄宿还有点不习惯，但舍友和新同学都很照顾我，我跟凹凸中这边还有联系的就只有你了。”
“嗯。”
女孩把空瓶递给小卖部的老板，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转身看着卡米尔，阳光照过来，映着她的脸，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幸福。
“我改名啦，以后就不是程茧然，你可以教我程蝶依啦。”
“《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吗。”
“不是，依是人字旁相依的依。这个名字还是我自己起的，好听吗。”
卡米尔收了收围巾，将自己的情绪敛到了一片温暖的红色之下。
“破茧成蝶，是个好名字。”
【现在】
雷狮从卡米尔身边捞起背包站了起来，神色倒很轻松，他喝了口杯中的豆浆，笑着说：“非要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来。不过倒是做得圆满，你这次帮她，不怕埃米吃醋吗。”
卡米尔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他看出来了。”
“哦？”雷狮挑了挑眉毛，似乎有点意外，“看来安迷修的手下比他聪明的多。”
“他确实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看着卡米尔有些释然地舒了口气，雷狮拍拍他的肩说：“你想追就去追吧。不过这次的事，千万别让安迷修那家伙知道，不然他得跟我翻脸。”
要是安迷修在这里，绝对会冲着装作这种过来人的狂傲口气直接开揍吧，但卡米尔还是面不改色地轻启双唇：“知道了大哥。”
卡米尔从麦当劳的二楼下来，走到了学校门口。戴着护目镜的呆毛男孩就在校门口倚着行道树等着，还时不时看看表。他的手里提着袋子很眼熟，卡米尔想起来，那是茧然第一次请他吃的可乐饼。
埃米终于看见了他，腼腆地点了点头。
“来的刚好，还热着呢，一起吃吧。”
“嗯。”
——沉默的螺旋。end——
*埃米的话出自《unnatural》ep7，我进行了改动，原句是：“你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把折磨你的人写进了遗书，又能怎样呢？他们一定会转学，改名换姓，开始新的人生。把曾经掠夺过你的人生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你就算献出了你的生命，你的痛苦也无法传达给他们。即便如此你也要死吗？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
PS.沉默的螺旋（The Spiral Of Silence）是一个政治学和大众传播理论。即大多数个人会力图避免由于单独持有某些态度和信念而产生的孤立。我在这里当题目是想用它比喻被孤立者和团体中弱势群体的心理状态。
写了快半个月，终于写完啦，这次不写后日谈了，只是希望这个略显沉重的故事能给你一点力量。期待评论。
